还是1996年,董潇所在的那家国企,因生产的有声产品长年大量积压,弄得职工开不出工资,最后只好连厂房带设备一起卖给了国际上一家财大气粗的企业集团。虽说原国有企业仍占有相当大的股份,但很多职工面临下岗的危机,她就在这个时候,匆匆“靠”上了当时很管事儿的一个“头儿”,使她保住了饭碗,并成了个后来叫很多人暗自羡妒的人物……
她本是个洁身自好的女人,自从二十七岁时离婚,为了好好带孩子,她一直没谈朋友。她长得漂亮,十几年前一进厂,就分配到厂部沏茶倒水,是个勤勤恳恳、有良好人缘、话语不多的闺秀。厂里来了新领导,一上任,都会想着法子来讨好她,也有人声称要娶她,可她几年如一日“一点腥也不沾”地挺过来了。
因是国企,这些年来一批批大学毕业生和复员转业军人,为了能留北京,先后通过各种关系,都把档案落户到厂里。有的只办个户口落户关系就匆匆调走了,也有的一年半载没露过一面也没动窝的。后来进京指标一年比一年紧了,一些大学生就干脆把自己先落到这里不走了。这样一来,她的位置就开始被人挤了:先是说“你到人事处帮帮忙”,而后“你到三产盯盯账去吧”,再后来干脆“那你就到伙房帮着忙活忙活吧,那里缺人”……直至企业被收购,有一个领导对她说:“小董啊,你长得那么精神,外面公司又那么火热,你随便去给哪个大老板当上个秘书,还不一个月挣个万儿八千的,在这种穷地方瞎混,有什么劲呀。要不然,你就提前享受老保,回家自己自由自在地开上个小买铺算了!”
她这才真正着急了。没想到生活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,眼看自己就要没饭碗了,儿子刚刚十几岁,正是上中学花钱较劲的时候。不就因为自己从来没答应过跟他们哪个睡上一觉吗?看看眼前这帮新来的大学生,混得好的,哪个是善茬儿?哪个不是能说会道又一脸灿烂地喊着要做这个那个的“情人”?自己落到今天这境地,和她们不就是差在这一步上吗?
深夜,她辗转反侧,不能成眠。望着儿子睡熟的面庞,她流着泪,渐渐拿定了这个主意:如果自己不豁出去抓住个机会,那孤儿寡母的,往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。凭借十几年的观察和经验,她想靠上那个正整天忙着跟人到处谈判的魏厂长还是有可能的,他可是个敢做敢当的人……于是她给他写了封信:
魏厂长:您好!
我是伙房的炊事员小董,就是您那天约我出去陪您喝酒,我说我不会喝,没有给您面子的那个董潇。我没记错的话,您当时好像管我叫永远也长不大的白樱桃。我本想给您打个电话,可我不敢。您身边的秘书小郭特别讨厌我,给她打饭时,她总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。我知道她看您很紧,不想给您惹麻烦……
可我知道厂长您特别地喜欢能干的人,特别是那种任劳任怨的。我大概只剩下这方面的天赋了,才混得不叫您这样的领导失望。可我毕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,虽然当过兵,掌握一点相应的技术和文化,可在其他方面还是不显山不露水的,这是十几年的习惯。我从不会讨好什么人,更不会用什么心计去争取谁,得到谁,这是我的天生性格,改不了。可是今天不同了,没有点关系是活不好的,这是时代的要求,我没有办法……为了我的儿子和我们今后的生活,我给您写下这封信,没有别的话,只有一句话我想当面对您讲:原谅我吧,那天是我的不对!我应该尊重您,您是我的领导。请接受我给您的道歉……
您应该体谅的员工:董潇
1996年7月6日深夜于稻香园
车窗外车流似海,坐在奔驰车里的董潇心跳不已──此时,汽车行驶在北京西三环北路的辅路上,开车人正是魏厂长,他要带她去一个她很陌生的地方好好“谈谈”…… 车在为公桥下转弯了,进入一条忽然幽静起来的小道,她的心情轻松恬静起来,产生出一串串的莫名幻想。她在心里说,她喜欢这样的小路,没有钢筋水泥的坚硬,只有浓浓的绿色和树干伸出的婉约叠影。
“怎么样?喜欢这里吗?”魏厂长从后视镜里送给她一缕温和而又自得的目光。“喜欢是喜欢,可它不属于我。”